慧远落发 师从道安
晋穆帝永和十年(公元 354年)慧远二十一岁。当时,他仍志在儒学,而且政治动乱的东晋社会又使他产生了避世思想,久怀隐居之愿。他打算远渡江东,就学隐居豫章(今江西南昌)的范宣子。范宣子雅好经术而拒绝作官,名重大江南北。可是这时正值石赵统治集团在石虎杀后内部矛盾激化,互相残杀,东晋又连年北伐,中原再度陷入大混乱,南路阻塞,使慧远不能如愿南下。当时,佛图的大弟子释道安立寺于太行恒山,宣传佛法。慧远听说后,便携同弟弟慧持前往恒山,拜师求救。上山后,他听道安讲了《般若经》,“豁然而悟”,叹息说:“儒道九流,皆糠秕耳!”(《高僧传·释慧远传》)于是毅然与弟弟投簪落发,开始了佛教僧侣的生活。
在道安的弟子中,慧远“厉然不群,常欲总摄纲维,以大法为己任”。他贫旅无资,连衣服也常常缺乏,可是始终坚持不懈,以夜续昼,刻苦学习,精心思考。道安见他聪明勤奋,对佛教教义领会得非常深入,常赞叹说:“使道流东国,其在远乎!”把佛教在中国广泛传播的希望,寄托在慧远的身上。慧远师事道安仅三年,由于勤奋钻研,学业优异,便在二十四岁的时候开始讲说《般若经》。般若学所宣扬的“实相”,即所谓超时空的本体,听众往往感到很难理解。有一次,一个听讲的人对道安阐发佛法的论著《实相义》提出质疑,慧远援引《庄子》义作类比来解释实相,使听众很快晓然。从此之后,道安唯独允许慧远不废俗书,可以引佛典以外的书籍来比附说明佛理。
慧远卜居庐山之时,佛教在江南已经有很大势力。可是佛教界风气很坏,佛法衰颓。尤其是一些上层僧侣,附炎趋势,迎合时流,外言弘道,内图私利,竞相奔走于权贵之门。有些甚至与最高封建统治者交通,窃弄大权,倾动乱时。慧远目睹这种状况,非常忧愤。在《与桓太尉论灶简少门书》中,他尖锐地指出:“佛教陵迟,秽杂日久,每一寻思,愤慨盈怀。”在潜居庐山以后,他一面不入都邑,不仕王侯,身体力行,维护佛法,以自己高尚淳至的德行为僧伽争人格,树楷模,一面积极提倡翻译佛经,宣扬佛教戒律,并努力用佛学来融合儒学和玄学,为佛教在中国广泛传播,取得自立的地位作出了重大贡献。
慧远在居住庐山的三十多年,虽然始终影不出山,迹不入谷,每送客散步,也只以庐山虎溪为界,但是却孜孜为道,务在弘法,是他从事佛教活动最重要的时期。到庐山后,他看到当时南方佛经很不齐备,禅法无闻,律藏残缺,就派遣弟子法净、法领等人远度葱岭,寻求佛经。这些弟子跋山涉水,历尽艰辛,从西域带回《方等》新经二百余部,得以传译。慧远在庐山一直千方百计同各地名僧互通声气。晋孝武帝太元十六年(391年),ji 宾(在今印度西北部)佛教小乘毗昙学大师僧伽提婆南下庐山,慧远便请服译出了《阿毗昙心》和《三法度论》。阿毗昙略称毗昙,系小乘佛教一切有部的典籍,其教义主要是以我为无,以法为有(法,本指佛教教说、规范等,这里指包括物质的、精神的一切事物和现象)。毗昙学约在东晋时始行中国。释道安曾大力赞助译出有关论典。慧远继承师业,兼弘一切有部《毗昙》。当时和他同住庐山的著名佛教学者竺道生等人也精于提婆的毗昙学。毗昙学风靡一时,是同慧远组织译经和大力提倡分不开的。
后秦弘始三年(401 年),著名佛教翻译家鸠摩罗会(父籍天竺,生于龟兹,即今新疆库车一带)入居长安后,慧远便向他致书通好,交流佛教译本,并派遣弟子前往听讲问道。后来听说罗什要回本国,他马上作书,略问佛经中数十条事,请为批释。罗什一一作答,现存十八章,即所谓大乘大义章。慧远对于佛教戒律也很重视。弗若多罗曾在关中翻译《十诵律》,没有完成就去世了。后来慧远得知昙摩流支来中国带来了这部佛典,就派遣弟子昙邕致书祈请,译出了全本《十诵律》。《高僧传·释慧远传》评价说:“葱外妙典,关中胜说,所以来集兹土(指江南)者,远之力也。”
名重政界
慧远在庐山对佛教理论,继续进行了深入研究,而且有所发挥,使佛教和政治进一步结合起来,推动了佛教的发展。他主张佛性之说,认为佛的精神实体是不变的,是永恒存在的,人们应该把达到这一境界作为奋斗目标。佛教徒称佛学是内学,把儒、玄叫做外道。而慧远不仅精研佛学,而且兼通经学和玄学,一身兼儒、佛、玄三家。他认为儒、佛、玄三家作为统治思想来讲,立场基本上是一致的,所以主张“内(佛)外(儒、玄)之道,可合而明”,企图以佛学为主,以儒玄为辅,达到会之有宗(佛),百家(儒、玄)同致的目的。慧远还极力倡导“弥陀净土法门”,因此被后世净土宗(也名白莲宗、莲宗)僧人推尊为初祖。晋安帝元兴元年( 402年),他约集信徒刘遗民、周续之(二人均是玄学家)、宗炳、雷次宗(二人均是儒家)等名士一百二十三人,在精舍弥陀佛像前建斋立誓,共期死后往生西方佛国极乐世界。在慧远等人的提倡下,“净土”法门在南方开始广泛流传。但是社会上流传的所谓慧远与十八高贤立白莲社的说法,据现代著名中国佛教史家汤用彤考证,纯属伪说。
慧远在庐山期间虽然坚决谢绝要他出山做官的一切请求,不介入政事,但是与当时政治上的重要人物却有着广泛的交游,也博得了上层统治者的敬重,这为他传播佛教的活动提供了很大方便,同时也保护了佛教。当时,东晋司徒王谧、护军王默都对他表示钦慕,安帝甚至还向他致书问候,就连北方的后秦统治者姚兴也对他致书殷勤,不断赠送食物礼品和佛教法器。慧远同荆州刺史殷仲堪关系也很密切,殷仲堪曾到山上看望过他。后来,图谋夺取王权的桓玄攻打殷仲堪,军经庐山,要慧远出山相见。慧远称疾不出,桓玄只好亲自入山去看他。在此之后,慧远和桓玄有过多次书信往来。晋安帝元兴年间,桓玄攻入建康,杀死司马道子和司马元显,掌握了全部朝政。他致书慧远,询问对于沙门不敬王者的看法,并下教令沙汰沙门。教令最后特别指出:“唯庐山道德所居,不在搜简之例。”慧远复书给桓玄,一方面承认佛教陵迟,问题严重,一方面又提出要新生佛教徒本人的愿望,并且要保护持有各种不同信佛方法的虔诚信徒。他以自己崇高的声誉和圆熟的政治手腕,终于使具有震主之威的桓玄听从了他的意见。
晋安帝义熙六年(公元 410年),卢循率领十余万农民军从广州起兵北上,占据江州(今江西九江)时,入山拜访慧远。慧远与卢循的父亲卢嘏同过学,见到卢循后热情相等,并高兴地述说幼年往事。当时有的和尚劝慧远说:“卢循为国寇,同他这样交厚,难道不会引起朝廷怀疑吗?”慧远不以为然地说:“我佛法中情无取舍,这一点有识之士都了解,没有什么可怕的。”不久,卢循被刘裕击败。刘裕率领军队追击卢循经过江州的时候,手下人告诉他说,慧远与卢循交情很深。刘裕说:“远公世表之人,必无彼此。”于是派人给慧远送去一封信,表示敬意,同时还送给慧远一些钱和米。
佛名留后世
慧远于晋安帝义熙十二年(公元416年,一说为417年),卒于庐山东林寺,活了八十三岁。他的著作被整理为十卷五十余篇。现存著作按类别有《沙门不敬者论》、《明报应论》、《三报论》、《沙门袒服论》等论文四篇,有《庐山出修行方便禅统经序》、《大智论钞序》、《阿毗昙心序》、《三当度论序》、《念佛三昧诗集序》五篇序文,此外有书信十四篇以及一些铭、赞、记、诗等,主要收集在《弘明集》、《广弘明集》和《出三藏记集》中。
慧远生前德高望重,在佛教界有着非常大的影响。著名诗人谢灵运曾为他写了一篇碑文《远法师诔》。
原文:
道存一致,故异化同晖。德合理妙,故殊方齐致。昔释安公振玄风於关右,法师嗣沫流於江左。闻风而悦,四海同归。尔乃怀仁山林,隐居求志。於是众僧云集,勤修净行。同法,餐风,栖迟道门。可谓五百之季,仰绍舍卫之风。庐山之嵔,俯传灵鹫之旨。洋洋乎,未曾闻也。予志学之年,希门人之末。惜哉,诚愿弗遂永违此世。春秋八十四,义熙十三年秋八月六日薨。年逾从心,功遂身亡。有始斯终,千载垂光。呜呼哀哉,乃为诔曰。
於昔安公,道风允被。大法将尽,颓纲是寄。体静息动,怀真整伪。事师以孝,养徒以义。仰弘如来。宣扬法雨。俯授法师。威仪允举。学不窥牖,鉴不出户。粳粮虽御,独为苌楚。朗朗高堂,肃肃法庭。既严既静,愈高愈清。从容音旨,优游仪形。广演慈悲,饶益众生。堂堂其器,亹亹其资。总角味道,辞亲随师。供养三宝,析微辩疑。盛经济济,仁德怡怡。於焉问道。四海承风。有心载驰,戒德鞠躬。令声续振,五浊暂隆。弘道赞扬,弥虚弥冲。十六王子,孺童先觉。公之出家,年未志学。如彼邓林,甘露润泽。如彼琼瑶,既磨既琢。大宗戾止,座众龙集。聿来胥宇,灵寺奚立。旧望研机,新学时习。公之勖之,载和载辑。乃修什公,宗望交泰。乃廷禅众,亲承三昧,众美合流,可久可大。穆穆道德,超於利害。六合俱否,山崩海竭。日月沈晖,三光寝晰。众麓摧柯,连波中结。鸿化垂绪言,徽风永灭。呜呼哀哉。生尽冲素,死增伤凄。单蛰土椁,示同敛骸。人天感悴,帝释恸怀。习习遗风,依依余凄。悲夫法师,终然是栖。室无停响,途有广蹊,呜呼哀哉。端木丧尼,哀直六年。仰慕洙泗,依惮蹄筌,今子门徒,实同斯艰。晨埽虚房,夕泣空山。呜呼法师,何时复还。风啸竹柏,云霭岩峰。川壑如泣,山林改容。自昔闻风,志愿归依。山川路邈,心往形违。始终衔恨,宿缘轻微。安养有寄,阎浮无希,呜呼哀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