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解经立场上的坚持──由连类外书到内典法数正解
综上述道安及慧远师徒对「格义」的态度,慧远与道安已稍有不同。道安自公元349年在飞龙山与僧光一席谈话后,其坚持「附文求旨,义不远宗,言不乖实」的解经态度,始终未有改易。但自慧远,中国义学僧开始试图不假求于外书,而自就佛学义理内在的疑思,展现其特有佛学理论,阐发属于中国佛学所特有的思想特质。而其不废俗书的教学,可谓融贯《十诵律》所特有的不废俗书义理,才能摄服攻难的外道。[10]其不废俗书,在印度本来是在于收服外道义理的方便上所采取的策略,到了中国,这个策略也同样的被运用了,只不过,慧远同时的六家七宗,完全地采用外书之学来诠释佛理,在本质上已被「同化」。而慧远并不如此,所以,当他以佛理说解般若实相义时,并未被时人所理解,直到他以「连类」为方便的手段时,惑者乃豁然而解。这里的「连类」,只不过是比喻而已,并不是指等同,换言之,A 只是很像 B 而已,但并不是 B。听闻的人,是得到具体的比喻,于是觉得自己已经明白了。不过,这惑者豁然而解的,真的是慧远所要告诉众人的实相义吗?是很耐人寻味的。
事实上,慧远的「连类」策略,只用于接引教外的世俗大众,或是教内的初学者,若观之于慧远与教内高僧罗什的对话,即可以发现,慧远所用尽为正统之内典用语。慧远在初闻罗什入关时所作通好之书信中,盛赞罗什的入华是「栴檀移植」,「摩尼吐曜」,又说罗什在长安弘法 「令法轮不停轸于八正之路,三宝不辍音于将尽之期,则满愿不专美于绝代,龙树岂独善于前踪!」[11]书信中尽是佛法用语、典故,接下来两人切磋佛法的书信中,更全然是精确的内典用语,[12]看不到「连类」之词;而其所讨论的问题,也广及各派,深及各种异说。已非浅薄的「格义」文字或义理的比附可言。
因此,为了宣教,吸引更多人来了解佛教,道安师徒这不得已的方便举措,背后曲折的苦心是否能为时人所领会,虽已无法得知,但这一方便,也是时人踏出离开依赖外典解佛理必要的第一步。由尽可能地不以外典解经,不得已时才引外典「连类」,到达最后完全以佛教名相来解释佛理,这之间的路途虽远,但却是必要的过渡期。而道安期以佛教名相研究佛理的理想,即表现在其重视整理诠解名相的毗昙学上。这一点,后来在慧远的倾向知识论兴趣的分析性格中,得到相应的符契。也为天竺说一切有部义学僧伽提婆来到中土后,受慧远之请在庐山译出有部毗昙而大获弘扬,预先埋藏下了种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