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历代帝王的身影牵动了主席的目光,还是代县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吸引了一代伟人的视线?对于这些我们已无从探究,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毛泽东对代县似乎一直情有独钟。1937年,当抗日的烽火熊熊燃烧起来的时候,毛泽东那双深邃的目光就一直没有离开过代县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地名。1937年9月,周恩来率中共代表团北上代县与闫锡山谈判,两人谈得挺投机,于是在山西形成国共共同抗日的局面,八路军三个主力师东渡黄河,挺进山西。1937年9月25日,八路军115师在代县东面的平型关上重创日军,取得了抗战以来的首场胜利。10月18日八路军120师又在代县北面的雁门关上打响了雁门关伏击战。就在雁门关伏击战胜利后的第二天,八路军129师北渡滹沱河,在代县的阳明堡取得震惊中外的火烧阳明堡飞机场大捷。八路军三大主力部队同时在一个地域取得如此显赫的战绩,我们想象不出毛泽东他老人家当时念叨着代县这个名字时是怎样一副欢欣鼓舞的样子。在1937年那个淫雨绵绵的秋天,代县是毛泽东一直牵肠挂肚的两个字眼,也许就是在那个秋天,站在陕北高原土窑洞前的毛泽东永远记住了那个叫代县的地名,以至二十年后,已成为伟大领袖的他,还时不时地想起那块土地上的人和事。1957年3月19日,毛泽东视察完经历过淮海大战的徐州古城时,老人家心绪一时难以平静,站在此古城,似乎又想起了北方的那座古城,老人家拿起笔一阵挥毫泼墨,写下元代代县籍大诗人萨都剌的《彭城怀古》:“古徐州形胜,消磨尽,几英雄。想铁甲重瞳,乌骓汗血,玉帐连空。楚哥八千兵散,料梦魂,应不到江东。空有黄河如带,乱山回合云龙。汉家陵阙起秋风,禾黍满关中。更戏马台荒,画眉人远,燕子楼空。人生百年寄耳,且开怀,一饮尽千盅。回首荒城斜日,倚栏目送飞鸿。”1964年,翻阅历史的毛泽东似乎又把目光停留在那个叫代县的地名上。老人家想起一首《三垂冈》诗抄给田家英:“英雄立马起沙陀,奈此朱梁跋扈何。只手难扶唐社稷,连城且拥晋山河。风云帐下奇儿在,鼓角灯前老泪多。萧瑟三垂冈畔路,至今人唱百年歌。”这首诗感叹的正是唐末雁门节度使李克用父子。当时的雁门就是今日的代县。
毛泽东对代县情有独钟,遗憾的是老人家一生中只来过一次代县。那是毛泽东即将进京赶考的前一年,主席的车队终于开进了那个他在地图上不止一次勾划过的名叫代县的地方。
1948年4月6日这天,阳光格外灿烂,毛主席率领少数中央干部,从晋绥兴县来到代县。那天,主席和周副主席、任秘书长、胡乔木等同志,是分乘几辆大卡车从兴县直达代县城的。在主席来到的前一天晚上,军分区负责人和地委书记曾来电话告诉我和郝德清同志(当时我是代县县委书记兼县长,郝德清同志是土改工作团团长)要我们负责警卫和接待工作,并绝对保密(那时黄寨、忻县、应县一带还有敌人)。
主席是下午五点左右来到的,主席的精神很好,一下车就询问到我县的土改情况。后来,深夜十二点,主席又把我和郝德清同志叫到他住的屋子去淡话。那时全国各战场战斗激烈,主席在晚上还要和全国各个战场联系,指挥作战。这些重大事情处理完了,又忙着听取我们的汇报。主席很关切地问我们:全县有多少地主富农?地主是否集中?怎样斗地主的?农民得到多少东西?是否用于生产?我们汇报时,主席听得很仔细,这给了我们深刻的印象,是我平生所仅见的。当我们谈到有些地区农民自动组织贫农团,越村斗地主、吃大户等问题时,主席给了我们很重要的指示。主席说:“几千年的封建统治,作为一个阶级,地主是不容易一下打倒的,他们还有各种各样的社会联系,还有影响。你们要组织农民的法庭来审判,要有声有色,有组织地进行这一工作。只有民兵这个工具还不行,贫农团要有人民法庭,这是一个最重要的专政工具。这个专政工具要掌握在可靠的人手里,要珍重这个权力,善于运用这个权力,这点要向农民讲清楚。”主席还指示说:“你们这里土地分散,村子肥瘦不同,要说服村子比较肥的村庄的人放弃一点收益。地主是一个阶级,天下的贫苦农民是一家,这个阶级教育要做好。”主席的指示抓住了当时的关键问题,指导的十分具体,给了我们很大的启发,我们马上照办了。代县后期土改发生问题少,搞得比较有秩序,这和主席的英明指示直接有关。
第二天十点左右,主席吃早饭时,又叫我们二人去谈话,这次没有谈工作问题,谈的是风土习俗的事。主席边进餐,边向我们摆谈。记得他说:“你们这里大米很好吃,我多吃了一碗。山西北部是个高台地,不想这里还出大米。”我当即汇报说:“晋北稻米很少,代县沿河两岸种得多些。”主席又问:“你是代县人知道这个县是怎样起得名?”我红着脸,答不出来,勉强说:“我知道汉晋时代,代县县城在察哈尔,现在移了几百里,移到这里了。”主席笑了笑,然后说:“嗯!是否起于汉,汉高祖封其子刘恒为代王,然后又由战争需要,逐步移到这里的。”(主席走后我查了县志,果如主席所言。主席当时把两个皇帝的名字都是具体讲了的)。
记得主席头一天晚上,还把《在晋绥干部会议上的讲话》(现收在《毛泽东选集》第四卷内),让我和郝德清同志看,说:“这个讲话将来要发表,请你们看了以后提出意见。”当时由胡乔木同志把讲稿交给郝德清同志。我们晚上看了一遍,第二天早上又看了一遍。主席吃饭时,先问我:“看了以后有什么意见?一个好文件是集中大家的意见才能写好的。从内容到形式,都可谈谈你们的看法。”主席讲的非常恳切、谦虚,这一点给了我深刻的教育。我对这个文件当然十分拥护,提不出什么意见,只是说:“希望早日发表。”主席又问郝德清同志有什么意见,郝德清同志在某一句话上提了一个意见,说是否换个词。主席马上表示说:“意见很好,我们可考虑。”又说:“这篇文章,到晋察冀后还要征求很多同志的意见。”主席不多说话,总是那么谦虚、安详,对人恳切、关注。
后来,当主席离开代县,风尘仆仆继续向五台山麓行进时,又再三向我们致意,谢谢你们,希望努力工作。周副主席和任秘书长也一再致意。
这是当年代县县委书记、县长苏藜同志回忆毛泽东主席驻足代县时的一段文字。苏藜当时是共产党干部里的知识分子,新中国成立后曾担任过四川师范大学的校长,但当被向及代县县名的来历时,这个生于斯又长于斯的老书记却被主席问得面红耳赤。
主席对代县县名的解释,其实只说对了一半。代县县城自秦始皇建县始便设立在这里,当时的代县县城叫广武城,城址就建在今日代州古城西十五里处的古城村。北魏熙平年间,由于大地震,广武城被毁,代县县城才东迁至今日的代州古城。雁门郡由战国时期赵武灵王所建,治所在战国秦汉时期均设在今日右玉境内,东汉时期由于战争的原因,雁门郡治所南迁至朔州一带。曹魏时期,雁门郡治所再次南迁,由朔州迁往雁门关内的代县,代县至此成为郡、县两级行政治所,并由此逐渐辉煌成为中国北方一著名的军事文化重镇。代县之代确实来源于古代国。只是这个代国不仅仅是刘恒的一个代国。历史上在代县周围曾先后建立过数个代国,疆域包括今山西北部、河北西北部、内蒙南部等地域。代县多次被这些国家更迭占有。
最古老的代国可上溯至春秋战国时期。春秋时期古代国的都城设在今河北蔚县境内,疆域包括今山西北部、河北西北部等地域,是五霸之一晋国的属国。公元前456年,这个立世上百年的古老国家消失在代县北面的夏屋山上。这一年,代国国内发生了一起震惊全国的谋杀案。晋国赵卿赵襄子为谋取其姐夫代王的江山,将姐夫约至代县北面的夏屋山。那本是两国经常举行会盟的地方,作为姐夫的代王,一点也没有想到这次会盟竟是自己在中国历史舞台上的最后一次演出。这是小舅子举办的宴会,代王一点也没有看出小舅子甜言蜜语里的阴谋。正当代王喝得红头涨脸的时候,死神已悄悄降临到他的头上。赵密令厨人乘给其姐夫代王进食时将代王杀死,赵夺代地。代王稀里糊涂的死成就了小舅子赵襄子的一段强国梦。直至现在夏屋山上还遗有纪念代王夫妇的代王庙、磨笄石。西汉时期,汉高祖刘邦大封天下,其兄刘喜、其子刘恒曾先后被封为代国国王。历史上最著名的那个代王,就是这个被主席提到的日后曾开创过文景盛世的汉文帝刘恒。刘恒的母亲薄太后就出生在代县一个叫薄村的地方。在那些愁苦而又贫寂的日子里,谁也没有想到那个蜷伏在薄姬怀里的、生性腼腆的孩子,会成为日后名垂千古的一代帝王。千年的辉煌已经过去,被主席念叨过的代王刘恒也已成为一个过去了的存在,只是那个住过刘恒及刘恒母亲的薄村还悄无声息地存留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薄村就位于代县古城的东面,鳞次栉比的现代化民居散落在沟壑纵横的黄土高塬上,站在村口,耳听着刀郎那嘶哑而忧伤的歌声,你一点也想象不出二千多年前代王刘恒驻扎的是一个怎样的薄村。文帝刘恒之后,北魏道武帝拓拨跬,也曾做过几天短暂的代国国王,当上代王的拓拨跬视线越过了南面的雁门关,其气吞山河的雄心鼓起的是漫天的喊杀声。拓拨跬当上代王没多长时间,便将国号改为魏,率领北魏铁骑跨越代县北面的雁门关,砍杀出一个气势腾腾的北魏王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