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丘尼传》,凡四卷,为南朝梁代僧宝唱所撰。宝唱,吴郡(今江苏省苏州市)人,俗姓岑。生卒年不详。少投建初寺僧祐出家,遍学经律。后住庄严寺,博采群言,酌取精理。天监四年(505)入京,奉敕住新安寺,参与僧祐之《众经要抄》八十八卷、僧朗之《注大般涅槃经》七十二卷之述作。又列席僧伽婆罗译场,笔受《阿育王经》以下十一部经。改订安乐寺僧绍之《华林佛殿众经目录》(世称“宝唱录”)。帝嘉赏之,敕掌华林园宝云经藏。师博学能文,名冠当世,著作颇多,另有《众经饭供圣僧法》五卷、《众经忏悔罪方法》三卷、《法集》一百四十卷、《续法轮论》七十余卷、《出要律仪》二十卷、《经律异相》五十卷、《比丘尼传》四卷、《名僧传抄》一卷等;后三部现存。
《比丘尼传》收集东晋穆帝升平(357—361)初至梁天监十一年(511)为止之一百五十年间,东晋、刘宋、萧齐、萧梁四代尼僧65人之传记。其具体人物次序名目为,卷一,东晋比丘尼共13人:净检、安令首、智贤、妙相、明感、昙备、慧湛、僧基、道馨、道容、令宗、妙音、道仪;卷二,刘宋比丘尼共23人:慧果、法盛、慧玉、道琼、道寿、玄藻、慧琼、普照、慧木、法胜、僧端、光静、善妙、僧果、静称、法相、业首、法辩、道综、慧濬、宝贤、法净、慧曜;卷三,萧齐比丘尼共15人:法缘、昙彻、僧敬、僧猛、妙智、智胜、僧盖、法全、净晖、昙简、净珪、慧绪、超明、昙勇、德乐;卷四,萧梁比丘尼共14人:净秀、僧念、昙晖、冯尼、慧胜、净贤、净渊、净行、令玉、僧述、妙祎、惠晖、道贵、法宣。以上65人是正传所记,另外还附见于各传51人(参见《高僧传合集》出版说明,第6页)。
据《释氏稽古略》卷二载,《比丘尼传》撰于梁天监十六年(517)(参见陈士强《佛典精解》第378页)。宝唱对于自己编写此书的目的,以及成书的经过和起止时间,都在传首的“自序”中有所记述,现摘录如下:
像法东流,净检为首,绵载数百,硕德系兴。善妙、净珪穷苦行之节,法辩、僧果尽禅观之妙,至若僧端、僧基之立志贞固,妙相、法令之弘震旷远,若此之流,往往间出,并渊深岳峙,金声玉震,实惟菽叶之贞干,季绪之四依也。夫年代推移,清规稍远,英风将范于千载,志事未集乎方册,每怀慨叹,其岁久矣。始乃博采碑颂,广搜记集,或讯之传闻,或访之故老,诠序始终,为之立传。起晋升平,讫梁天监,凡六十五人。不尚繁华,务存要实,庶乎求解脱者,勉思齐之德。而寡见庸疏,或有遗漏,博雅君子,箴其阙焉。
宝唱作为一名佛教僧人,是本着客观求实的原则来撰写本书的。这主要体现在,他对于历代比丘尼出家原因的记述,并没有刻意回避和掩饰负面消极的原因。传中所记比丘尼出家的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种:1、婚姻问题,如抗婚、逃婚、守寡等;2、战乱横祸,如被兵、强盗所虏;3、家庭及周围环境影响,如家道及世道变故;4、生病还愿;5、家庭有信佛的背景;6、具有宿缘,天生喜佛。另外,从《比丘尼传》对四代比丘尼各自出身经历的记述中,我们还可以了解到一些当时社会政治及人民生活的情况。
《比丘尼传》中所记比丘尼,大都集中在江浙地区,中原和边远区域的人很少,这是因为作者宝唱身处当时南北分裂割据的局面所致。本书依时代为次,不分科目,但传中所记比丘尼,均可以与宝唱所撰《名僧传抄》中的科目相互参照。《名僧传抄》共分七科:法师、律师、禅师、神力、苦节、导师、经师。如妙智讲《胜鬘》、《净名》,妙祎讲《涅槃》、《法华》,应属法师之科;法净、惠果的注重戒行,昙彻的讲毗尼,应属律师之科;法相、法辩的禅观,应属禅师之科;净检的凌空而行,静称的驯伏猛虎,应属神力之科;慧濬、慧琼的蔬食苦节,道综、惠曜的焚身,应属苦节之科;道馨、普照的诵经,应属经师之科。其中妙音为殷仲堪谋取荆州刺史,在晋孝武帝前为之说项;法净、昙览因参与刘宋孔熙先的谋反,受到刑法制裁,反映当时佛教世俗化的一面,则可从《晋书》、《宋书》上获得印证。
《比丘尼传》具有极高的史料价值,其中记述的一些事件,填补了中国佛教史的空白。现就其中一些主要问题,作一简要的介绍。
一、比丘尼之始
比丘尼,梵语bhiksuni,巴利语bhikkhuni,又作苾刍尼、比呼尼、煏刍尼等,意译乞士女、除女、薰女,指出家得度、受具足戒之女性。
比丘尼之始,应该追溯到释尊听许姨母摩诃波阇波提出家。摩诃波阇波提,梵名Mahaprajapati,巴利名Mahapajapati,译作大爱道。摩诃波阇波提为古印度天臂城善觉王之女,即佛母摩诃摩耶之妹。释尊出生七日后,母摩耶夫人即谢世,由姨母代为养育。释尊成道后第五年,净饭王命终,大爱道率耶输陀罗及五百释迦族女,请求随释尊出家,为比丘尼之始。故宝唱在《比丘尼传》序中写道:“比丘尼之兴,发源于爱道。”
自佛教传入中国后,其思想首先在男性当中传播开来,第一位归依佛门的中国人就是男性。但是,一个思想的传播是不会被性别所限制的,一些有文化的中国女性也逐渐接触并接受了佛教思想,进而也就出现了归依佛门的中国女性。
第一位出家的中国比丘尼,据现在可考的文献记载来看,说法不一。据宝唱《比丘尼传》序中载:“像法东流,净检为首。”净检就是《比丘尼传》所记的第一位比丘尼。宝唱又在《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中记述道:“初,晋兴平中净检尼,是比丘尼之始也。”持此观点的大有人在,清初诗人朱彝尊《杂事》二十首之一道:“至晋始有尼,入梁俗莫挽。”陈士强《佛典精解》载:“佛教传入中国以后,在相当长时间里,也只有比丘,而没有比丘尼,一直到西晋末年武威太守之女仲令仪(即‘净检’)从罽宾国沙门智山出家,汉地始有比丘尼。”蔡鸿生所著《尼姑谭》附录“中国尼姑大事记”中写道:“仲令仪出家,法名净检,始有汉族妇女受戒为尼。”以净检为中国第一位比丘尼的观点,其主要根据就是宝唱的《比丘尼传》。
但若由此断定中国比丘尼最早始于晋朝,我觉得尚嫌草率。据宋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上“东夏出家”门载:“汉明帝听阳城侯刘峻等出家,僧之始也。洛阳妇女阿潘等出家,此尼之始也。”据《记纂渊海》卷一百八十五引《事物纪原》载:“《僧史略》曰:汉明帝既听刘峻出家,又听洛阳妇女阿潘等出家,此盖中国尼之始也。”以上又是一种说法,即比丘尼之初,始于东汉的洛阳妇女阿潘。
而又据《法苑珠林》卷十八引《汉法本内传》载:“法兰法师为众说法,开化未闻。时司空刘峻、京师宫庶、后宫阴夫人、五岳诸山道士吕惠通等一千余人并求出家,帝然可之。遂立十寺,七寺城外安僧,三寺城内安尼。”《广弘明集》卷一“归正篇”《汉显宗开佛化法本内传》载:“皆绕法兰听说法要。……司空阳城侯刘峻与诸官人、士庶等千余人出家,四岳诸山道士吕惠通等六百二十人出家,阴夫人、王婕妤等与诸宫人、妇女二百三十人出家,便立十所寺,七所城外安僧,三所城内安尼。”上述记载,又不见阿潘,而汉明帝的母亲阴夫人,又成为可考最早的有名有姓的第一位比丘尼。
若上述三段记载均属实的话,那么阴夫人应早于阿潘出家,因为阴夫人由于其政治背景,先倾听了竺法兰的说法。可正史未载阴夫人出家之事,故《汉法本内传》的记述未必可信。但不论怎样,中国第一位比丘尼至少在东汉就已出现。
二、 尼坛
尼坛,指比丘尼受戒之坛。佛法初入中国,戒法不全,女子出家是从比丘受具足戒,后来随着戒法的译传逐渐完备,才改为从比丘、比丘尼二众同时受戒。《比丘尼传》记载了中国比丘尼戒法的这一发展变化过程。
据《比丘尼传》卷一“净检尼传”载:“晋咸康中(335—342),沙门僧建于月支国得《僧祇尼羯磨》及《戒本》。升平元年(357)二月八日,洛阳请外国沙门昙摩羯多为立戒坛。……检等四人同坛上,从大僧以受具戒。”但是,像这种依大僧受戒,“未尽如法”。(宋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上“尼得戒由”)
据《比丘尼传》卷二“慧果尼传”载:“到元嘉六年(429),西域沙门求那跋摩至。果问曰:‘此土诸尼先受戒者,未有本事。推之爱道,诚有高例,未测厥后,得无异耶?’答:‘无异。’又问:‘就如律文,戒师得罪,何无异耶?’答曰:‘有尼众处,不二岁学,故言得罪耳。’又问:‘乃可此国先未有尼,非阎浮无也?’答曰:‘律制十僧得授具戒,边地五人亦得授之。正为有处,不可不如法耳。’又问:‘几许里为边地?’答曰:‘千里之外,山海艰隔者是也。’九年,率弟子慧意、慧铠等五人,从僧伽跋摩重受具戒,敬慎奉持,如爱顶脑。”
据《高僧传》卷第三“宋京师奉诚寺僧伽跋摩”载:“初三藏法师明于戒品,将为影(景)福寺尼慧果等重受具戒,是时二众未备,而三藏迁化。俄而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至都,众乃共请跋摩为师,继轨三藏。”
据《出三藏记集》卷第十四“僧伽跋摩传第六”载:“初,三藏法师深明戒品,将为影(景)福寺尼慧果等重受具戒。是时二众未备,而三藏迁化。俄而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至都,众乃共请跋摩为师,继轨三藏。”
据《比丘尼传》卷二“僧果尼传”载:“及元嘉六年(429),有外国舶主难提,从师子国载比丘尼,来至宋都,住景福寺。后少时问果曰:‘此国先来已曾有外国尼未?’答曰:‘未有。’又问:‘先诸尼受戒那得二僧?’答:‘但从大僧受得本事者,乃是发起受戒人心,令生殷重,是方便耳。故如大爱道八敬得戒,五百释女以爱道为和上,此其高例。’果虽答,然心有疑,具谘三藏,三藏同其解也。又谘曰 :‘重受得不?’答曰:‘戒定慧品,从微至著,更受益佳。’到十年(433),舶主难提复将师子国铁萨罗等十一尼至,先达诸尼已通宋语,请僧伽跋摩于南林寺坛界,次第重受三百余人。”
根据上述文献记载,可见当时求那跋摩于公元429年来到中国,传授大乘戒法。景福寺慧果尼向求那跋摩咨询有关比丘尼二众受戒事,欲如法重受具足戒。直到三年后师子国比丘尼铁萨罗等十余人来到中国,二部僧真正具足,而此时求那跋摩已经去世,于是转请僧伽跋摩共同为宋都比丘尼重受具足戒。
除了前面提到的慧果、僧果从铁萨罗重受具戒外,可考名姓的还有净音、僧敬、德乐三人。据《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载:“初晋升平中,净检尼是比丘尼之始也,初受具戒指从大僧。影(景)福寺慧果、净音等,以谘求那跋摩,求那跋摩云:‘国土无二众,但从大僧受得具戒。’慧果等后遇外国铁萨罗尼等至,以元嘉十一年(434),从僧伽跋摩于南林寺坛重受具戒,非谓先受不得,谓是增长戒善耳。”据《比丘尼传》卷三“僧敬尼传”载:“逮元嘉中,鲁郡孔默出镇广州,携与同行。(僧敬)遇见外国铁萨罗尼等来向宋都,并风节峧异,更从受戒。”据《比丘尼传》卷三“德乐尼传”载:“到十一年,有师子国比丘尼十余人至,(德乐)重从僧伽跋摩受具足戒。”
因此,释赞宁在《大宋僧史略》卷上“尼得戒由”中总结道:“宋元嘉十一年春,师子国尼铁索(萨)罗等十人,于建康南林寺坛上,为景福寺尼慧果、净音等二众中受戒法事,十二日度三百余人。此方尼于二众受戒,慧果为始也。知阿潘等但受三归,又晋咸康中尼净检于一众边得戒,此亦未全也。及建武中,江北诸尼乃往僧寺受戒。”
中国的比丘尼戒法,除了在南朝刘宋时从师子国(今斯里兰卡)传入,在汉末魏初时从东天竺也有传入。据《法苑珠林》卷八十九“齐沙门尚统”传载:“后到汉末魏初,东天竺国有二比丘尼来到长安,见比丘尼众问曰:‘汝谁边受戒?’尼众答曰:‘我到大僧所受五戒、十戒而已。’二尼叹曰:‘边地尼等,患未有具。’为还本国,化得一十五人来。三人在雪山冻死,二人堕黑涧死,余到此土唯有十人。在此诸尼,悉赴京师,与授具戒。后到吴地,亦与彼尼受具讫已。西尼思忆本乡,即附舶南海而还。及至上船,唯有七人,三人命终。来去经途,十有余年。”
三、尼讲
尼讲,尼师讲说经典之意。据《大宋僧史略》卷上“尼讲”条所载,东晋废帝太和三年(368),洛阳东寺一尼师道馨,俗姓羊,为沙弥尼时曾诵通《法华》、《维摩》二部,受具足戒后乃穷研教理,遂为一方道学所宗,此乃后世尼讲之始。
据《比丘尼传》卷一“道馨尼传”载:“竺道馨,……口恒诵经。及年二十,诵《法华》、《维摩》等经。……雅能清谈,尤善《小品》,贵在理通,不事辞辩。一州道学,所共师宗。比丘尼讲经,馨其始也。”可见,道馨为比丘尼讲经之始。但汤用彤在《康复札记四则》中写道:“《宋僧史略》中所言‘尼讲’条,初见于宝唱《比丘尼传》‘道馨传’。但传中所述当是‘诵经’,不是‘讲经’,故尼姑讲经是起于道馨也是后人的附会。”(《汤用彤学术论文集》,第316页)从传中“雅能清谈,尤善《小品》,贵在理通,不事辞辩”的记述中看,可见道馨善于讲解佛经义理,且版本较早的《赵城金藏》及《高丽藏》 均作“比丘尼讲经”,故说“尼讲”始于道馨也不为过。
《比丘尼传》中,还记述了几位善于“讲经”的比丘尼:
《比丘尼传》卷一“道仪尼传”载:“道仪,……诵《法华经》,讲《维摩》、《小品》。”
《比丘尼传》卷三“昙彻尼传”载:“昙彻尼,……具足已后,遍习毗尼。才堪机务,尤能讲说。剖毫析滞,探赜幽隐。”
同卷“妙智尼传”载:“齐武皇帝敕请妙智讲《胜鬘》、《净名》,开题及讲,帝数亲临。”
同卷“智胜尼传”载:“智胜,……听受《大涅槃经》,一闻能持。……自制数十卷义疏,辞约而旨远,义隐而理妙。……齐惠帝闻风雅相接召,每延入宫讲说众经。”
同卷“法全尼传”载:“法全,……大乘奥典,皆能宣讲。”
同卷“净晖尼传”载:“净晖,……永明八年(490),竟陵王请于第讲《维摩经》。”
《比丘尼传》卷四“慧胜尼传”载:“慧胜,具戒以后,讲《法华经》。”
同卷“净行尼传”载:“净行,……僧宗、宝亮二法师雅相赏异,及请讲说,听众数百人。”
同卷“妙祎尼传”载:“妙祎,……讲《大涅槃经》、《法华》、《十地》,并三十余遍。《十诵毗尼》每经敷说,随方导物,利益弘多。”
同卷“惠晖尼传”载:“惠晖,于是法筵频建,四远云集,讲说不休,禅诵无辍。”
可见自从道馨以后,比丘尼讲经日益频繁,水平也逐步提高,有的甚至被帝王、比丘所重而邀请讲经。其中智胜尼除讲经之外,还能“自制数十卷义疏”,实是不易。
四、尼正
尼正,又称尼僧正。即由官方任命来统制比丘尼众之尼僧职称。
可考最早之尼僧正,为南朝刘宋的比丘尼宝贤。据《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载:“宝贤,本姓陈,陈郡人也。……宋文帝深加礼遇,供以衣食。及孝武雅相敬待,月给钱一万。明帝即位,赏接弥崇。以泰始元年(465)敕为普贤寺主,二年又敕为都邑僧正,甚有威风。”从传中可见,宝贤深受帝王尊崇,不仅帝王供养衣物所用,还“月给钱一万”, 故宋赞宁在《大宋僧史略》卷中写道:“尼正之俸,宝贤始也”。
宝贤出任尼僧正以后,对协调当时佛教内部事务,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据《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载:“贤乃遣(建)僧局,赍命到讲座,鸣木宣令诸尼不得辄复重受戒。若岁审未满者,其师先应集众忏悔竟,然后到僧局,僧局许可,请人监检方得受耳。若有违拒,即加摈斥。因兹已后,矫竞暂息。在任清简,才兼事义,安众惠下,萧然寡欲。”可见宝贤秉政清廉,故大众钦服。
《比丘尼传》中除了记述尼正宝贤外,还记有尼僧官法净。据《比丘尼传》卷二“法净尼传”载:“法净,……泰始元年(465),敕住普贤寺。宫内接遇,礼兼师友。二年敕为京邑都维那,在事公正,确然殊绝。”
尼僧正、尼都维那等僧官多出现于南朝,在其余朝代难得一见。宋赞宁在《大宋僧史略》卷中写道:“北僧立制,多是附僧;南土新规,别行尼正。宋太始二年,敕尼宝贤为尼僧正,又以法净为京邑尼都维那,此则承乏之渐,梁陈隋唐少闻其事,偏霸之国往往闻有尼统、尼正之名焉。”
五、尼诗
僧人作诗,代不乏人,著名的《寒山子诗》就是最好的例证。现存的“僧诗”数量很多,其中以“证道偈”、“临终偈”为代表。但是相比之下,尼僧所作的“尼诗”就显得很少了。
据蔡鸿生《尼姑谭》中统计收录了13名尼僧的17部诗集,现已存少佚多。另外一些尼诗,散见于其它典籍。
现可考最早的“尼诗”,是南齐比丘尼慧绪所作。据《比丘尼传》卷三“慧绪尼传”载:“慧绪,……斋竟自索纸笔作诗曰:世人或不知,呼我作老周。忽请作七日,禅斋不得休。”《赵城金藏》及《高丽藏》有夹注作:“后复有十字,道别今忘之。”
六、尼寺
尼寺,指比丘尼所住之寺,又作尼庵、比丘尼寺。据《婆薮槃豆法师传》载:“于阿緰阇国起三寺:一比丘尼寺,二萨婆多部寺,三大乘寺。”可见印度极早就有比丘尼寺的设立。
中国尼寺之始,若按《汉法本内传》记载,应设于汉明帝时期。若按《比丘尼传》所记,则为净检与同志“二十四人,于宫城西门共立竹林寺”。
根据《比丘尼传》记载,自净检以后,历代比丘尼多有立寺,且其中大部分为当时帝王、官宦所施。又据《比丘尼传》卷一“明感尼传”载:“晋永和四年(348)春,(明感)与慧湛等十人济江,诣司空公何充。充一见甚敬重。于时京师未有尼寺,充以别宅为之立寺。”从而开创了官宦帝王舍宅立寺之先河。据宋赞宁《大宋僧史略》卷中载:“东晋何充始舍宅为寺,安尼其间。”《记纂渊海》卷一百八十四引《事物纪原》载:“东晋何充,始舍宅安尼,盖尼寺之起也。”
《比丘尼传》除《房山石经》、《开宝藏》、《洪武南藏》外,历代藏经均有收录。各版本之间差异不大,但某些记述略有出入。本文所引《比丘尼传》原文,以日本《大正藏》本为底本。作为《比丘尼传》本身,在记述中也存在着一些问题,现据笔者目前所发现者,略述一二。
1、《比丘尼传》卷一“净检尼传”载:“外国沙门昙摩羯多为立戒坛,晋沙门释道场以《戒因缘经》为难,云其法不成,因浮舟于泗。检等四人同坛上,从大僧以受具戒。”《戒因缘经》译于苻秦建元十四年(378)(《周叔迦佛学论著集》,第1103页)。据《比丘尼传》载,净检于升平(357—361)末年示寂,《戒因缘经》译出之时,净检早已去世,恐传中记述年代有误。
2、《比丘尼传》卷一“明感尼传”载:“晋永和四年(348)春,(明感)与慧湛等十人,济江诣司空公何充。充一见甚敬重,于时京师未有尼寺,充以别宅为之立寺。问感曰:‘当何名之?’答曰:‘大晋四部今日始备,檀越所建皆造福业,可名曰建福寺。’公从之矣。”据《晋书》卷七十七“何充传”记载,何充“永和二年卒,时年五十五”。明感等人于何充死后两年才过江拜见,如何能与何充相见,何充又如何能舍宅为之立寺。恐“永和”为“咸和”之误。
3、《比丘尼传》卷一“昙备尼传”载:“年七十三,泰元二十一年卒。”泰元,无此年号,应为“太元”之误。
4、《比丘尼传》卷一“慧湛尼传”载:“慧湛,……建元二年(344)渡江,司空何充大加崇敬,请居建福寺住。”据前“明感尼传”载,是于永和四年渡江,又恐误为咸和四年(329),但建元二年与咸和四年仍相差15年,不知慧湛是一人独自渡江,还是与明感尼同渡?由于慧湛也居于建福寺,可以肯定的是,即使慧湛一人渡江,也应在明感尼之后,因为建福寺是何充为明感所立,寺名为明感所起。
5、《比丘尼传》卷一“僧基尼传”载:“僧基,……因遂出家,时年二十一。……建元二年(344),皇后褚氏为立寺于都亭里通恭巷内,名曰延兴。……年六十八,隆安元年(397)卒矣。”按传中所记推算,建元二年僧基应为15岁,可传中又记僧基21岁出家,15岁僧基还未出家,褚皇后如何为之立寺?恐其中记述有误。
6、《比丘尼传》卷一“道馨尼传”中所出现 “泰和”年号,应为“太和”之误。
7、《比丘尼传》卷二“慧木尼传”载:“慧木,本姓傅,北地人。十一出家,师事慧超。”而现有文献可考的名“慧超”的僧尼年代均晚于慧木,故不知是确有其人而无记载,还是记述有误。
8、《比丘尼传》卷二“宝贤尼传”载:“初,晋兴平中净检尼,是比丘尼之始也。”晋无“兴平”年号,应为“升平”之误。
9、《比丘尼传》卷三“昙简尼传”载:“昙简,……以建武元年二月十八日夜,登此积薪,引火自焚,舍生死身,供养三宝。”同卷“净珪尼传”载:“(净珪)以建武元年二月八日,与昙简同夜烧身。”既然净珪是“与昙简同夜烧身”,日期应该一致,就不知此二传所记之日孰是孰非了。
10、《比丘尼传》卷三“德乐尼传”载:“德乐,……至年八岁,许其姊妹同时入道,为晋陵光尼弟子。具足以后,並游学京师,住南永安寺。……到(元嘉)十一年(434),有师子国比丘尼十余人至,重从僧伽跋摩受具足戒。……年八十一,永元三年(501)卒。”按传中记述推算,德乐尼应出生于公元420年,八岁入道应是公元428年,就算到元嘉十一年重受具足戒,其年龄也才14岁。如此小的年龄,如何能够两次受具足戒,恐记述有误。另外,按《比丘尼传》卷二“慧果尼传”载:“到(元嘉)十年(433),舶主难提复将师子国铁萨罗等十一尼至。”与“德乐尼传”载“十一年”不符。
11、《比丘尼传》卷四“慧胜尼传”载:“慧胜,……以宋元嘉二十一年(444)出家,时年十八,为净秀尼弟子。……年八十一,梁天监四年(505)卒。”按传中记述推算,慧胜应出生于公元424年,元嘉二十一年出家时应为20岁。又据《比丘尼传》卷四“净秀尼传”载:“(净秀)年十二便求出家,父母禁之。……至二十九方得听许。……梁天监三年(504),……言绝而卒,年八十九。”按传中记述推算,净秀二十九岁出家时是公元444年,慧胜与其同年出家,如何为净秀尼弟子呢?
12、《比丘尼传》卷四“僧述尼传”载:“僧述,……八岁蔬食,及年十九,以宋元嘉二十四年(447)从禅林寺净秀尼出家。……年八十四,梁天监十四年(515)而卒。”按传中记述推算,宋元嘉二十四年僧述应为16岁,而其19岁时应为公元450年。
由于本人对于《比丘尼传》的研究还在进行之中,故上述观点只是我个人的一点看法和心得,不能代表全部《比丘尼传》的内容。在中国,对于比丘尼的研究还很匮乏,希望我的这篇文章,能够引起更多专家学者的兴趣,投身到这一研究领域中来。
参考书目:
(1)《高僧传合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12月第1版。
(2)唐道世《法苑珠林》,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8月第1版。
(3)唐道宣《广弘明集》,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8月第1版。
(4)宋潘自牧《记纂渊海》,中华书局,1988年3月第1版。
(5)《辞源》(修订本)1—4合订本,商务印书馆,1988年7月第1版。
(6)《佛光大辞典》,书目文献出版社,据台湾佛光山出版社1989年6月第5版影印。
(7)《汤用彤学术论文集》,中华书局,1983年5月第1版。
(8)《周叔迦佛学论著集》,中华书局,1991年1月第1版。
(9) 梁释僧祐《出三藏记集》,中华书局,1995年11月第1版。
(10)梁释慧皎《高僧传》,中华书局,1992年10月第1版。
(11)陈士强《佛典精解》,上海古籍出版社,1992年11月第1版。
(12)童玮《二十二种大藏经通检》,中华书局,1997年7月第1版。
(13)蔡鸿生《尼姑谭》,中山大学出版社,1996年9月第1版。